作者:全直播 | 发表于:2023-03-31 | 阅读:104次

玛丽亚 斯图亚特「你以为玛丽斯图亚特只想继承父亲的遗产她的野心远不止此」

玛丽·斯图亚特女王孀居后在苏格兰度过的最初三年,风平浪静,没有很大的动荡。她的全部重大事件,仿佛统统压缩在迸发出强烈感情力量的短短几个片段之内。这是她一生际遇的特色(难怪吸引了剧作家们的兴趣)。在这三年中,左右朝政的是梅里和梅特兰德;玛丽·斯图亚特只是代表政权而已。权力这样划分,整个国家都很受用。因为梅里和梅特兰德办事都很明智而谨慎,而玛丽·斯图亚特也出色地履行了代表的职责。天生丽质,光彩照人,对于骑士的种种玩乐都是行家里手,球打得很精,骑马大胆得不像女性,打猎十分起劲;仅仅以她的外在的才貌,她便可以叫人倾倒:爱丁堡人自豪地看着这位斯图亚特家族的女儿大清早率领一队装束华丽、色彩斑斓的人马出宫,纤纤素手握着拳头高高举起,架着猎鹰;每当有人致敬,她便亲切而高兴地答礼。自从这位女王回国后,一种明朗欢快、令人感动的罗曼蒂克情调仿佛青春和美的太阳,照亮了这寒冷阴沉的国家,使它有了生气,因为执政者的青春和美总是神秘地赢得臣民的心。列位勋爵也尊敬她的敢作敢为。这位年轻女子能整日率领她的随从人马疯狂地驰骋,不歇一歇。正如她的心灵在迷人的亲切后面隐藏着尚未显露的刚强的骄傲,同样,她的娇嫩轻盈、具有女性的丰腴、柔软得像柳条的身体隐藏着非凡的力量。她那炽烈的勇气,不畏惧任何艰险。有一次,她陶醉于疾驰的快感,向骑伴流露,她愿意做个男人,尝尝通宵在野外驰马的滋味。摄政梅里出征讨伐造反的韩特莱家族时,她无所畏惧地同他并辔疾驰,胯旁挂着剑,腰带里插着手铳。大胆的冒险对于她有一种野性的、危险的神秘魅力,强烈地吸引着她,因为这精力旺盛的人物身上最隐秘的意向就是把自己整个身心的力量,把自己火热的爱,把自己一发便不可收的激情,全部奉献给某个对象。但是在这些驰骋和狩猎中像战士像猎人一样吃苦耐劳的她,在她的城堡里也能以迥然不同的面目出现,俨然是一位对艺术和文化造诣极深的君主,是她那个小天地里最快活最动人的女子;这短促的青春确实体现了时代的理想——骑士浪漫主义向我们显示的英勇与娇弱、刚与柔。在寒冷的、已经被宗教改革的阴影笼罩的北国的浓雾中,行吟诗人所歌唱的风雅的chevalerie(骑士)行将没落之际,这美的精灵闪射出chevalerie的最后一抹光辉。

这位已是妇人的少女,这位成了寡妇的姑娘,她的罗曼蒂克形象在她二十、二十一岁上最为辉煌。她在这方面,高峰也是来得过早,令人茫然而又枉然。因为她的内心生活还没有完全觉醒,她身上的女性意识还没有受到血气的激发,她的个性还没有发展,没有形成。后来到了激动和危险的关头,真正的玛丽·斯图亚特才现身在世人面前。而在回到苏格兰的最初几年中,她只是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在无所用心的玩乐中消遣时光,仿佛是在做长期的准备——但还不知道准备是迎接什么和为了什么。好像是决定性一搏之前的深呼吸,苍白乏味的间歇。半大孩子时便已成为整个法兰西王后的玛丽·斯图亚特,并不满足于可怜巴巴地统治苏格兰。她回国并不是为了治理这个贫困的、无足轻重的蕞尔小邦;从一开始起,她就把这王位仅仅看成是她在世界大赌博中的赌注,指望靠它赢得更为光辉的王冠。谁要是认为或者断言玛丽·斯图亚特没有什么奢望,只想做个孝顺女儿,作为苏格兰王位的继承人太太平平地管理她父亲的遗产——谁要是这样想或者这样说,那就大错特错了。谁要是把她说成只有区区不足道的野心,那便是贬低了她的伟大,因为这女子充满了不可遏止的、一往无前的决心——决心谋求巨大的权势。十五岁时在巴黎圣母院同法国王太子结婚,曾作为千百万人的君主在卢浮宫以盛大的排场接受过朝贺,她绝不会满足于今日的境地——管二十来个号称伯爵和男爵的不听话的粗胚,在区区二十来万牧人和渔夫中间称孤道寡。超越时代的局限而把她说成具有几百年后才发现的民族爱国心,不免虚假而牵强附会。十五、十六世纪的王公,包括她那伟大的对手伊丽莎白,一概不关心他们的人民,眼里只有他们个人的权力。帝国疆...

正因为如此,开始她把朝政全部委诸梅里和梅特兰德,毫不嫉妒,诸事不管不问;没有一丝妒意——在她这般早达的天之骄子,这个又小又穷的国家算得了什么呢!她让他们随心所欲地治理和统治。玛丽·斯图亚特从来不善于管理并且扩大自己的产业(这可是高级的政治艺术)。她只会保卫,却不会守成。当她的权利受到侵犯,当她的高傲遭到伤害,当别人的意志威胁到她的要求的时候,她身上会迸发出疯狂的火热的干劲;只有在决定性的瞬间,这女子才变得精力充沛和了不起;在平常的日子里她可也是平平常常,松松垮垮。

在这沉寂的时期,她那伟大的对手也收起了阴谋诡计;因为每当玛丽·斯图亚特那颗炽热的心宁静平和的时候,伊丽莎白也就放下心来。这位讲究实际的出众女子最杰出的政治优点之一便是善于审时度势,善于避免任性地反对必然发生的事情。她当初千方百计地阻挠玛丽·斯图亚特回苏格兰,后来又竭尽全力设法推迟其回国的日期;而今,当玛丽的回国已经成为确定不移的事实时,伊丽莎白便停止斗争,反过来努力同她排除不了的对手搞好关系。伊丽莎白像所有的聪明的女子一样不喜欢战争(这是她最值得肯定的特点之一),每当情势发展到快要采取重大的武力行动时,她便会手足无措,胆怯起来;天性工于心计,她宁肯从谈判和条约中捞好处,在巧妙的斗智中获取胜利。当初,梅里勋爵一经查实玛丽·斯图亚特即将回銮,当即写信给伊丽莎白规劝一番,要她同苏格兰女王建立宝贵的亲善关系,话说得挺诚恳:“你们俩都是年轻有为的女王。你们身为女性,不愿意通过战争和流血来增添光辉。你们发生纠纷的原因何在,那是你们两人谁都知道的。上帝明鉴,我最希望的事,莫如我的女主从来没有提出过索取陛下的社稷和尊号的要求。反正你们应该成为朋友,始终是朋友。但是,既然她已经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恐怕这误会会横梗在你们之间,直至这误会的因由消泯为止。陛下在这问题上不能做出让步,但她也很难忍受英国人把她这个同英国有亲密血缘关系的人视若路人。这件事有没有什么中间道路?”伊丽莎白准备采纳他的意见。玛丽·斯图亚特仅仅作为苏格兰女王,并且在仰承英国鼻息的梅里控制之下,是不足为患的——她头戴两顶王冠、一身兼为法兰西和苏格兰君主的日子已经过去。那么,为什么不向她表示一番好感——哪怕是违心的好感呢?不久,伊丽莎白和玛丽·斯图亚特通起信来,两位亲爱的姐妹把她们的脉脉温情在任人摆布的白纸上尽情宣泄。玛丽·斯图亚特给伊丽莎白送去一只钻戒以表示她的心意。伊丽莎白回赠了一只更加贵重的戒指。两个人为公众和自己表演了一出戏,成功地表现了亲戚的情谊,令人快慰之至。玛丽·斯图亚特口口声声说:“她在这世界上最神圣的心愿便是会晤她亲爱的姊妹”,她愿意断绝苏格兰同法兰西的结盟关系,因为她重视伊丽莎白的好感“甚于世界上的一切舅舅”。至于伊丽莎白,她以她粗犷的、非常特别的字体(她遇到最最隆重的大事才亲笔写字),娓娓动听地大谈其忠诚和友谊。但是只要一涉及双方亲自会晤的具体事宜,这两个人便马上小心翼翼地支吾搪塞。她们旷日持久的谈判因而陷入了僵局:玛丽·斯图亚特答应签署承认伊丽莎白的爱丁堡条约,但伊丽莎白必须先确认她的继承权;而在伊丽莎白,这不啻是签署本人的死刑判决书。双方谁都是寸步不让,不肯放弃自己的要求。满嘴的漂亮话最终只是为了掩盖不可逾越的鸿沟。世界的征服者成吉思汗曾经说过:“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在她们两人中总得有个人退让——不是伊丽莎白就是玛丽·斯图亚特。这在两个人心里都明白;两个人都等着这一天。但是趁着决定性时刻尚未来到之际,为什么不利用这短短的间歇呢?在猜疑根深蒂固的地方,总是能找到理由把暗中燃烧的火苗扇成吞噬一切的火焰。

在那几年中,年轻的女王往往为琐事烦恼,苦于烦人的朝政,越来越感到自己同那些好勇斗狠的贵族格格不入;气势汹汹的牧师们口出粗话,狂喊乱叫,耍心眼,搞诡计,也叫她很不痛快。在这样的时刻,她便神驰法兰西——她魂牵梦萦的故土。她自然离不开苏格兰,但她在她的霍利鲁德堡为自己营造了一个小法兰西,一个小天地,一个别具一格的特里亚农,能够让她自由自在地尽情沉溺于她最神圣的爱好。她在霍利鲁德堡的圆塔楼里建立了一个法国风格的罗曼蒂克宫廷。她从巴黎运来了壁毯和土耳其地毯、稀奇古怪的床、贵重的家具和绘画,运来了她心爱的埃拉斯穆斯、拉伯雷、阿里奥斯托和龙萨等人的装帧豪华的作品。在这里,人们说法国话,过法国式的生活;夜晚,在摇曳的烛光下演奏音乐,做社交游戏,吟诗唱情歌。这个微型宫廷在英吉利海峡这一边率先演出了后来在英国剧坛上蓬勃发展的“假面”喜剧,“即景”古典小戏。化了装的仕女翩翩起舞,跳到深夜。有一次跳这样的假面舞,表现“秘密意愿”,女王甚至身着男装,穿黑色紧身缎子;而她的舞伴、诗人夏特利亚尔却是男扮女装——这情景准会叫约翰·诺克斯说不出的惊骇。

但是清教徒们、法利赛人们以及诸如此类吹毛求疵的人被挡驾,不让他们参加这些娱乐。约翰·诺克斯枉自火冒三丈,揭露下流透顶的“souparis”和“dansaris”,在圣嘉埃尔的讲道台上吹胡子瞪眼,胡子飘飘拂拂活像钟摆。“王公们宁肯听音乐,迎合财神,而不想听或者看上帝的圣谕。他们喜欢戕害青春的乐师和马屁精,但不喜欢成熟明智的人士(这自命不凡的人士在说谁呢?),不愿意别人努力用治病救人的规劝促使他们多少去掉一些他们身上高傲的原罪。”可是,这伙快活的年轻人并不向这“杀害欢乐”的凶手寻求“治病救人的规劝”;四玛丽和两三位崇尚法国的骑士在这里——在这间舒适的、灯火辉煌的大厅里,在这个洋溢着友谊的场所,庆幸能够忘怀那愁云惨雾的国家的昏暗,而玛丽·斯图亚特首先庆幸的是能够把冷冰冰的尊严的假面具抛到一边,在年龄相仿而志趣相同的人中间单纯做一个快活的年轻女子。

这样的愿望合乎自然。但是,对于玛丽·斯图亚特来说,尽情逍遥从来都是危险的。装假作伪使她感到压抑,小心谨慎叫她腻味;然而,这恰恰是值得称赞的品质——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情感(她给某个人的信中这样说过:“Je ne sais point deguiser mes sentiments.”),使她在政治上遭遇到的麻烦,要比最无人性的残酷和最恶毒的欺骗给别人造成的麻烦还要多。女王在年轻人中间相当洒脱,微笑着接受他们的倾慕,甚至时时有意无意地鼓励他们倾慕,这使疯疯癫癫的年轻人对她亲昵得有失体统;某些特别热情的小伙子,甚至被搞得神魂颠倒。这位女子,所有几幅直接照她本人描摹的肖像都未能传达出她的魅力。她身上燃烧着一种炽烈的情感。有的男人可能当时就已经根据某些隐隐约约的迹象,在这位少妇温和客气、似乎十分稳重的举止中捕捉到汹涌奔流的激情——恰似某些火山是隐藏在风光宜人的山山水水下面一样。也许在玛丽·斯图亚特本人发觉她自身的奥秘之前很久,这些人便以男性的敏感捉摸到她的热情奔放的气质,因为她有媚人的吸引力,一种能在男人身上诱发出肉欲甚于罗曼蒂克爱情的吸引力。尚未苏醒的本能还处在蒙眬状态的她,完全有可能比一个在经验中学乖了的妇人更容易接受官能的放纵——亲昵的接触、接吻、含情脉脉的目光,因为成熟的妇女明白这些无害的调情包含着多少危险的诱惑。有时候,她竟让周围的年轻男子忘记:作为女王,她身上的女性特质是不容别人觊觎的。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件事:一名苏格兰青年赫本统领,竟放肆地对她干出了愚蠢荒唐的事情,于是只好出逃,这才躲过了严厉的惩罚。然而,玛丽·斯图亚特对于这次不愉快的事件似乎显得太无所谓,轻率地把肆无忌惮的轻薄视为可予原宥的戏谑,从而给她密友小圈子中的另一名贵族打了气。

这件韵事已经纯属罗曼蒂克性质;像苏格兰土地上所发生过的几乎一切,它也成了一首凄恻的史诗。玛丽·斯图亚特在法国宫廷时的第一位崇拜者丹维尔先生把自己年轻的旅伴和朋友——诗人夏特利亚尔视为知心人,曾向他吐露过自己的激情。但是时候一到,这位和其他法国贵族一道陪伴玛丽·斯图亚特回到苏格兰的丹维尔先生也该打道回府了,他得回到自己妻子的身边,回去履行自己的职责。行吟诗人夏特利亚尔却仍旧留在苏格兰,成了一个独特的代理人,代别人诉说衷肠。不过,一首接一首地写情诗也不是没有危险——很容易弄假成真。这位精通各门骑士技艺的年轻胡格诺教徒,他的那些流露真情的诗被玛丽·斯图亚特轻率地接受了;玛丽·斯图亚特甚至自己也写诗同他唱和。话说回来,但凡通晓艺术的年轻女子,落到了一个粗鄙落后的国家,有哪一个不喜欢听到这样一些赞美她的诗句呢:

向你,我的女神,

向你祈求,

你的意愿

从此是我的法律和命运。

相信我吧,年富力强的我

如果被死神攫走,

罪魁一定是你,

是你用你的美

杀死了诗人。

再说,她也不认为她有什么罪过。因为夏特利亚尔并不能够夸耀他的感情得到了回报——他的热恋始终只是单相思。他不得不惆怅地承认:

爱情的火焰

在我胸中

熊熊燃烧,

但它引燃不了

你的芳心。

玛丽·斯图亚特大概是把这类诗的赞美夹在宫廷内其他式样的奉承献媚中微笑着接受的——她本人也是诗人,知道这些漂亮的献殷勤者所写的热情洋溢的诗句,这些抒情的冲动,无非是些陈词滥调;这类在女性的罗曼蒂克宫廷中无伤大雅的多情的恭维话,她也只好容忍而已。她以素常的落落大方同夏特利亚尔开玩笑,寻开心,就像同四玛丽一样。她特别抬举他,给予纯真的关照;按照礼仪,这个人只能从远处看她,她却把他选为舞伴。有一次跳福金舞,一弯腰,过分贴近了他的肩。她默许他说话亲昵,然而在苏格兰这块离约翰·诺克斯的讲道台只隔三条街的地方,原本是不准这样随便的(约翰·诺克斯不断地揭露“这样的风气对淫妇比对良家妇女更相宜”),也许她同夏特利亚尔跳假面舞或者做游戏时还赐给他一个短暂的吻呢。但是尽管无伤大雅,这调情却走向致命的结局:像托克瓦多·塔索一样,这年轻诗人决意跨过女王和臣仆、尊敬和亲昵、献殷勤和彬彬有礼、开玩笑和一本正经之间的界线,贸然沉浸于他的爱。孰料发生了这样一件麻烦事:一天晚上,侍奉玛丽·斯图亚特的年轻姑娘们在她的寝殿里发现诗人藏在重重帷幔里面。她们起初把这秽行看成是淘气的成分居多,训得不太厉害。装腔作势地责骂了调皮鬼几句,把他从寝殿里送了出来。玛丽·斯图亚特本人对这种行为的态度也是宽宏大量甚于出自内心的愤怒。这件事小心翼翼地瞒过了女王的哥哥。不久,谁也不再想起要严厉惩办如此骇人听闻地违犯任何礼法的举动。然而,姑息的做法没有给这个疯子带来好处。或是他以为那些年轻女子的宽大是对他的鼓励,或是他的激情战胜了理智的思虑,反正他不久又肆无忌惮地故伎重演。玛丽·斯图亚特巡幸法埃夫期间,他瞒过内廷人员悄悄跟踪着她。女王脱衣服睡觉的时候,发现他躲在卧室里。这位被他冒犯的女子吓得大叫,惊动了行宫内所有的人。她的异母兄梅里从隔壁房间冲了出来。于是,宽恕和隐瞒就无从谈起了。根据官方的说法,玛丽·斯图亚特甚至要求(虽然不大可信)梅里用刀子捅这胆大妄为之徒。但是,梅里的性格同妹妹截然相反,每走一步都要盘算一番,斟酌后果。他明白,如果把这个年轻人杀死在女王的卧室里,血渍不仅会弄脏地毯,同时也会玷污女王的名声。不行,这样的罪行必须公布于众,惩罚也必须在大庭广众前进行——在市中心广场上,唯有这样,才能向女王的臣民及全世界证明她的清白。

几天后,夏特利亚尔被送上断头台。他的鲁莽草率被法官们视为犯罪,他的轻狂浮嚣被视为包藏祸心。法官们一致判决处以极刑——由刽子手用斧子砍下他的头。玛丽·斯图亚特即使有心也已无力赦免这个疯子;各国使臣把这件事报告给各自的朝廷;伦敦和巴黎屏气敛息地注视着苏格兰女王的动静。替罪人稍微说几句好话,都等于是承认通同秽乱宫闱。于是,曾经陪她度过不少愉快欢乐时刻的近幸在最艰难的关头被她抛弃了,失去了任何希望和慰藉。

夏特利亚尔死得很漂亮,身为罗曼蒂克的女王的骑士理当如此。他拒绝了教士的送终祷告,只是在诗中,在这样一种念头中寻找安慰:

我卑微渺小,但

我的痛苦却能不朽。

这位勇敢的行吟诗人昂首步上断头台,没有唱赞美诗,也没有念祈祷文,而是大声朗诵他的朋友龙萨的名篇《致死神》:

死神呵,我等待你,好心的朋友

使我摆脱不堪忍受的痛苦。

在砧板前,他又抬起头,喊了一声(叹息多于哀怨):“忍心的女人呵!”然后,面不改色地把脖子伸出去挨刽子手的斧子。作为一个浪漫主义者,他的死也带着抒情史诗的韵味,浪漫主义诗歌的韵味。

不过,倒霉的夏特利亚尔仅仅是一长串幢幢鬼影中被偶然挑出来的形象,只是为玛丽·斯图亚特而死的第一人,比别人先走一步罢了。死神的鬼舞从他开始,开始了为这位女子走上断头台的众人轮舞——他们被卷进了她的命运的阴森森的深渊,同时也拽着她。他们从四面八方聚拢来,不死不活地拖着脚步,仿佛荷尔拜因的版画,跟着黑色的骷髅骨制成的鼓,一步步,一年年,王公们、伯爵和男爵们、教士和士兵们、青年和老人,为她牺牲了自己,为她被送上了祭坛。而她,无辜地成了他们走向死亡的罪魁祸首;为了赎罪,自己也成了这支行列的最后一人。命运难得把如此强烈的死亡吸引力赋予一个女子:宛若神秘的磁石,她把自己周围的男子吸引到她的祸水一般的命运之内。不管是谁,不管是否得到她的恩宠,一旦出现在她的道路上,便注定不幸,注定要暴死。虽然谁都没有因为恨玛丽·斯图亚特而获得过幸福;但是,凡是斗胆爱上了她的人,却为自己的勇气而付出了更加痛苦的代价。

所以,乍一看,我们会觉得夏特利亚尔之死是一个说明不了任何问题的偶然事件。这件事第一次表现出她的命运的还不甚明显的规律:她永远不能尽情享受逍遥自在的乐趣,过轻松宁静的生活。她的生活命中注定是如此:从一开始就得显出她的威严,当她的女王,永远当女王;只能当女王,当世界大赌博中的代表人物和傀儡;起初以为这是上天恩赐的福祉——冲龄践祚,高贵的出身,但在实际上却嬗变为灾祸。每当她企图以本来面目出现,企图表露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情绪、自己的真正爱好时,命运便残酷地惩罚她的玩忽职守。夏特利亚尔事件只是第一次警告。在缺乏任何童年气息的童年之后,在她的身体和生命被一而再、再而三地交给陌生男子以换取一顶王冠之前,她利用短短的间歇,想做一名逍遥自在的年轻女子,只是呼吸着,生活着,无所用心地尽情享受生活,哪怕几个月也好。但是残酷的手立刻把她拉走,不让她玩无忧无虑的游戏。被这案子惊动了的摄政、议会和列位勋爵,急忙要替她缔结新的婚约。让玛丽·斯图亚特选一位丈夫吧,当然不是选情投意合的人,而是要选一位能够加强本国力量和安全的男子。这样的谈判早就进行过,如今旧事重提,干得更加起劲。舅舅们和监护人们提心吊胆,生怕这个轻佻女子又干出什么蠢事,断送了自己的贞操和名声。婚姻拍卖行里的交易又忙碌起来。玛丽·斯图亚特又被逼到该死的政治圈子之中,政治自始至终控制着她。每当她企图冲破这个冰冷的圈子去透一口气,每当她要让自己娇嫩温馨的身体舒散一会儿,她就必定会给他人也给自己带来噩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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